第十章 如秋日飘落的枫叶般
中午时的阳光，从窗帘的缝隙中射到房间里，刺得高杉准人微微皱了皱眉头。
他刚才做了一个梦···一个很甜蜜的梦···
那真的是梦么？
反正，自己也好像把内容给忘记了···就算是这样吧···
他偷偷拭去留在眼角的泪水，试着从床上爬起。
环顾四周，发现两个人影陪伴在周围，自己的肩膀，则是被缠上了几层绷带。
一个人正在说着什么···他好像明白了···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梦···
“店长···你又在擅自讲别人的故事了···”
这时，那个声音停止了，一个亲切和蔼的面容渐渐转过来，看着床上躺着的准人。
店长伸出手，按了按伤口的地方，检查着弹孔的情况。
站在一旁的大辅这时也凑过来。
房间的门口，隐约的显出了伊织的身影···
“真是的，下回不要擅自的跑过来啊！”她留下这一句话，转身向门外走去。
“···伊织大小姐···你要去哪？”准人勉强的问道，现在他说每一句话，伤口都会撕裂一般的疼痛。
“···去洗手间，这种事情不要一次一次的问人家！”
···
是么···
这几年···是我太唠叨了么···像是老妈一样···一直看着大小姐···
“还好伤口不是很深，我帮你把弹壳取出来了。”店长轻柔地说着。
“真是麻烦你了，东京大学医学专科的研究生···”
“开什么玩笑，在这里应该叫店长吧。”
“我现在是在店里么？”准人看到屋里熟悉的布局，便明白了，这里是families的员工休息室。
“上原说不能把你送到医院去，只好送到这里了。”大辅回答着。
“哦，大小姐也很明白啊···像我这种取走过别人生命的人···如果送到医院去了···那些没有散去的游魂会拉着我不松手呢···”
尽管伤口疼痛难忍，但是准人还是以微弱的声音，将梦的结尾缓缓诉出···
···
从夏日祭典回来后，伊织大小姐大吵大闹了一番。
之后，我就再也没有说出那时候的称呼了，依然是称萤为“萤小姐”。
但是，就算这样，自己还是满心欢喜的···
因为，我找到了自己的归宿，一个比远房亲戚还要近的归宿。
就这样过了四年，我当时是十七岁，伊织大小姐十四岁。
一直跟在萤后面的我，在一天清晨，听到了黑泽家家主正二和萤的对话···
正二先生说，高杉家的家主死了···
现在，他们那里乱作一团，还没有确认下一任的当家的人选。
“如果是让高杉大介当上了，事情就会变的麻烦了啊。”
正二先生当时是这样说的···
···
又过了一周，黑泽的家中，传出了这样的传言···
“捡来的那个孩子，七濑准人，是高杉家死去的家主的私生子···”
私生子···父亲的···
他是我的父亲么···
一直未曾见过面···现在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吧···
“七濑”是我母亲的姓氏···
而如今···
“还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么？高杉准人。” 伊织大小姐靠在门口，带着愤怒的眼神看着这里。
“我···”
“真没想到···你竟然是高杉家的人···”她愤恨的火焰炙烤着我。
还只是传言而已吧···
为什么···会那样看着我···
···
过了几天，这个传言被证实了···
高杉大介为首的一群人，开始了和萤和正二的谈判···
他们想要回我，选举我作为下一任高杉家的家主。
其实，就算坐上了家主，也只是个被大介操纵的傀儡而已···
况且他们并不是那个意思，他们只是想借这个机会，改变高杉和黑泽两家的关系，借机引发争端罢了。
···
怎么办···
我坐在长条形的桃木长桌中间，两边是两个家族的代表···
当被问起是否会回到高杉家时，我颤抖的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···
怎么办···
我战战兢兢的看着坐在左面的萤，希望能得到答案···
要回到高杉家么？
就这样离开这里，对于我来说，只是到了另一个远房亲戚那里一样，等待着我的，只有寒冷的冬夜。
不要···
为什么我总是在乌云的笼罩之下，始终无法看穿云端的另一面？
我轻轻的晃着头，将视线汇聚到萤的身前。
四目交汇的那一刻，她微笑着向我点着头，没有丝毫顾虑的，没有丝毫犹豫的。
随即，还没有等我说出口，萤抢在我的前面，将我的心意完全的传达了出去。
“准人早就已经是我们黑泽家的孩子了，无论是过去的七年里，还是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所以说，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。”
···
讨论结束后，在中庭里，我开口向萤询问着，询问着为什么她会对一个捡来的孩子，一个敌对家族的孩子如此的呵护直至。
“嗯···没有什么很特殊的理由啦，我们不是家人么？”
“可是我会给你们带来很多的麻烦的！”
“···硬要说的话，是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的缘故吧。”
“不会的，还有伊织大小姐不会认同的，她一直很讨厌我的，如果我离开了，她应该会很高兴的···”
“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么？”这时的萤笑眯眯的望着我，就好像提出了一个谜语一般，等待着我的答案。
“···她平时也不怎么理我···态度也很反感的样子。”
我试着向她回答。
“看来你还没有想要真正的了解她，自己的孩子还是做母亲的最清楚了哦，小伊织她啊，一直没办法坦率的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，特别是你，准人。”
“我？”
“是啊，小伊织昨天晚上还哭着跑到我的房间里，求我将你留在这里呢。”
“···是这样的么···”
“准人，你要记得，在这里的所有人，包括杏和伊织，都非常~非常的喜欢你，所以说，就安心的呆在黑泽家吧。你对于杏和伊织来说，是一个令她们骄傲的哥哥呢。”
“我在这里···真的是这样的存在么？”
“当然了，自己家的孩子···做母亲的最清楚了哦~”
···
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···
有的只是早已注定好的必然···
过了一周，令准人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的事情终于发生了。
在他和正二先生外出的时候，由高杉大介带领的一群人，在夜晚偷袭了黑泽家的私宅···
夜晚猩红的月，反射着不安的红光，映照在刚刚赶回来的准人脸上。
整洁的石壁上，滴溅着鲜红的液体，门前的两尊石狮，这时透出愤怒的目光。
屋内的景色染红了准人的双眼，
耳边的叫喊声不停的冲接着耳膜，这让准人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起来。
···
虽然屋内是震耳欲聋的喊声，但是在准人心中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。
怎么回事···
怎么会这样···
这都是我的错···是我害的···
妈妈···我要如何···才能像你一样···能够看到云端的景色呢···
要将眼前的所有乌云都驱散么？
于是，准人拔出了腰间的长刀···
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，冲入了混乱的人群。
他狂乱的挥舞着刀刃，向高杉家的人砍去···
···
非我亲族者，杀。
非我熟识者，杀。
非我敬慕者，杀。
非我至爱者，杀。
非我父母者，杀。
还有···
还剩下谁了呢？
准人向着熟悉的走廊中奔跑着，穿过中庭，穿过习武场，穿过仓库···
他没有顾及喷洒在他脸上的鲜血，也没有顾及右腿上的刀伤，只是一瘸一拐的跑着，红色的血液流淌在了他经过的每一个角落。
心中狂乱的跳着···鼓噪的耳膜就像要涨破了一般···
还有多远？
一边期待着早一点到达那里，一边又害怕着那一时刻的到来···
“不会有事的···不会有事的···不会有事的···”
他心中默念着···直到推开一扇拉门的那一刻···
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，到处是刀刃砍坏的痕迹，破碎的花瓶，残缺的字画，还有···染血的地板。
他的瞳孔恐惧的颤动着，错乱着，慢慢的，他将目光移到了房间的中央···
手中紧握着的刀柄在这时被松开了。
熟悉的面庞，熟悉的衣服···
纯白色的，绣着牵牛花图案的和服，早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。
萤就静静的躺在那里···
安详的···
宁静的···
比任何人都要美丽的···
比任何人都要神圣的···
如同···
秋日的庭院中飘落的枫叶一般···
准人望着靠在柜子前的萤，口中颤抖的嘀咕着···
“···还剩下谁了呢···还剩下谁没有赎罪了呢···”
···
对啊。
剩下的···还有我啊。
或者说，我被自己留到了最后吧···
为家族招来灾祸者···
···杀。
准人将地上的长刀拾起，跪在了萤的面前···
将刀刃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，静静的望着萤。
令他没有想到的是···这时的萤缓缓的睁开了双眼···
清澈透明的眼神，没有半点污浊，它一直穿透准人的全身，看到了云端的辽阔的夜空。
轻轻的，从萤的口中传出了细谧的话语···
“···准人···你要···一直一直···做杏和伊织的骑士哦···”
萤将最后的目光汇聚在准人的双瞳中，慢慢的，合上了双眼。
她侧身倒在地上，身后遮盖着的柜子里，传出了两个女孩子的哭声···
准人望着倒在地上的萤，清楚的回应着···
“啊···我保证···一定···所以说···晚安···”
···
晚安
···
萤
···
晚安
···
妈妈
···
员工休息室里变得沉寂下来，包括店长，大辅在内的三个人，都变得默不作声。
夏风大辅靠在墙边，安静的甚至忘记了呼吸，同时在记忆的深处，也触动了另一个最不愿回忆的那个夜晚。
“我···去外面看看···”大辅找了个借口，走到屋外拭去了刚要滑落的泪水···
不久，他又打开门回来···
“上原刚才说要去哪里？”
“是去厕所吧···等等···”
“去厕所···需要这么长时间么？”
这时，准人慌张的睁大了双眼···
大辅的脑海中，回想起了似曾相识的记忆···
“···萤的短刀不见了···她不会又去找大介了吧？”准人不顾肩上的伤痕，竭力的喊着···
“不会的，刚才那件事发生后，高杉大介那边肯定有很多有保护着他，去那里等于是送死。”店长一边将挣扎着的准人按回到床上，一边安慰他说。
“可她就是那样的傻孩子啊！”准人依然没有放心。
“我知道上原会去做什么···大概吧···”这时，大辅开口了···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啊···那是一个叫羽山樱的傻孩子也曾经做过的事情···”
夏风大辅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，向店长和准人鞠了个躬，打开了员工休息室的门。
“你要去哪里？”店长担心的问道···
“生如夏花之灿烂，死如秋叶之静美···店长···如果一个你珍惜的人永远的离开了你···你会选择二者中的哪一个呢···我会选择后者···
准人前辈也是···
羽山樱也是···
上原伊织也是吧···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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